200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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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县城剧团中有一个刚分配来的小生演员,人长的俊朗白净,戏唱得人人称赞。很快就红遍了县城周围的十乡八镇。每次剧团下乡巡演时,台前都围得人山人海,叫好不断。小生每次不谢幕多次,村民就不干,不停鼓掌,叫嚷着再来一段。村子里有个姑娘,上到初中,家里人觉得书念地好,琢磨着让她继续念下去。家里念出个高中生,父母也承担得起。 姑娘有次也跟着人群去听戏,看见小生在舞台上英姿飒爽一亮相,心头就"蹬"的一下,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姑娘回家路上,也没想出个理由,反正满脑子都是他,心绪荡漾,安定不下来。

自此,姑娘就落下了相思。刚开始,小生只要来村子附近唱戏,是一定要去看的。最早一个去,最后一个走。在台下看着小生的表演,心就完全平复下来,觉得浑身都放松,人感到踏实的不得了。再往后,小生就是不来附近唱,姑娘也要通过县里的同学,打听到演出场地在哪块。十里八里,山路崎岖的,要赶过去看一眼。经常是赶过去了,戏也快唱完了,但只要能远远在台下看上他一样,赶路的辛苦就早忘了。

家里人也渐渐发现姑娘的言行不太寻常,甚至在屋门后的黑暗里,发现姑娘自己亲手画的小生肖像,穿着戏服,摆出戏里的动作。父亲大怒,一顿拳打脚踢,留下一句话"从此再也不准去看他的戏!"姑娘在角落里嘤嘤的哭泣完,心里对他的想更深了。等到小生再来村子里演出的时候,父亲就把姑娘反锁在屋子里,还把鞋子给没收,要绝了去看戏的心思。姑娘就从后窗跳出去,光着脚,咬牙赶到村口,听了半场戏,脚上流血的口子一点没觉得疼。

家里人觉得这个姑娘真的管不住的,也放弃了继续让她念高中的念头。姑娘从来没想过将来能和小生会怎样,因为那是地上和天上的距离,作为地上的她,只要能隔着人群在舞台下看上几眼,也就知足了,心里幸福地象春天的小花开放似的。可转眼,文革波涛汹涌地席卷过来。作为唱戏的小生,文化工作者也难以幸免。小生被作为修正主义毒草的典型被打倒在地,关进了牛棚接受改造。

姑娘发现唱戏的内容变了,连小生也不见了踪影,就去打听。得知他被关起来进行改造,心痛的跟刀绞一样。在准备了几天后,终于带着自己亲手熬的鸡汤去劳改地,想能探望一下他。可是探视根本无法成行,因为遇到了主管牛棚的文革主任阻拦。主任在房间里嬉皮笑脸的朝姑娘暗示,人是肯定不能见的,鸡汤倒是可以送进去让他喝到,但要用她的身体表示表示!

姑娘眉头凝成一个疙瘩,望着窗外站了几分钟,脚顿了下,把鸡汤往桌子上一放,说只要鸡汤能送进去。姑娘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前,顺手摸了一下汤盆,感觉还温乎着。外面刮起了大风,姑娘一走近风里,眼泪就掉落下来,可是很快就被吹干,她的心里一点都不冷,她以为,浓酽的汤怀揣着余温现在正缓缓流淌进他的身体,这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她并不知道,那盆温暖的汤立即就被文革主任糟蹋掉,在抹抹嘴后,就把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在那个年代里,人人只求自,哪里还顾得上挂念别人。可姑娘却对小生念念不忘。身子也因此日渐消瘦。很快,父亲就贪图不多的彩礼,把姑娘远嫁到西北的某个偏远的村庄里去,临走前,姑娘只是偷偷地把茅棚门后那张自己画的肖像卷了起来,随身带上。在一个落雨的早上,跟着婆家来的人从村口走了出去。路过村口的戏台时,头微微侧了一下,胸口起伏的厉害。除此,头一下也没回,就消失在薄雨的背后。

文革结束后,劳改多年的小生平反昭雪,回到原来的剧团里继续唱戏。在某次下乡的演出中,来到了姑娘的村里。在老乡家拼饭的过程中,听到了婆姨们的闲聊,才惊觉自己成了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经过反复打听和确认,终于从很多人的嘴里还原了十年前那个不为己知的故事。对于这个连面也不曾见过的女子,他心里突然憋得要爆炸似的。绕着村子快走了三圈后,坐在村口的戏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村民和同事们都劝不住,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在劳改前,小生就是单身一人,眼光也高,心里放不进别人。劳改后,更是身陷囹圄无从顾及。得知了姑娘的事情后,对于再有说媒拉纤的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事。可是心里却有了放不下的东西。只要一有机会下乡演出,一定要去。主要是借机去村子里打听一下那个姑娘的下落。可是姑娘远嫁后,她的父母也早早病逝。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能提供姑娘婆家具体的地址。就在这样的茫然寻找和等待中,四年过去了。

80年,随着郁结的心情,小生的身体慢慢垮了下来。他向团里打了报告要求病退,团里利索地批了。他最后一次向团里申请用车,专门再去了趟村子里。下去那天,大雨倾盆,快到村口时,车轮陷在水坑里出不来。下车推也不行。路边正好走过一个拾柴的老太太,他上前请求能否借她的柴禾用用。老太太颤颤地把柴禾放下来,雨下的更急了。在扬起的泥水里车轮打着转,车从铺在水坑的柴禾上蹿了出去,他突然想起,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这次去,依然是毫无收获。小生回到县里后,心情更加的阴郁,人也很快委顿下来。没过一年,就在病中郁郁而终。临终前,反复交代同事和朋友,务必要把自己埋到那个村子附近,最好是村口旁的那座山上,能望着村口,或许某天那个姑娘回家时,自己还能看上她一眼。小山坡上多了一座坟,静静的卧在那里,日日夜夜地望着村口。没过几年,那个姑娘也病逝了,她也在临终前,交代家人要把自己一定埋在村口的山坡上,就在那个他的旁边。从此,那两座坟就依偎在一起,在白月光的夜里,在晴朗无云的白日下。

故事的结局好像都需要情节冲突和铺陈的爆发,这里依然如此。姑娘早在80年前就在丈夫病死后,拉扯着孩子回到了家乡。只因为在本村没了亲戚和惧怕人们的口舌,就在附近的村子里悄无声息地落了脚。可是岁月辛劳,曾经姑娘的芳华早已经变成外貌苍苍的老妪。在某天的拾柴路上,在风雨里,她竟然看见,自己惦念一生的那个他竟然从车上走下来,在路边向他说话。她的心疼地厉害,身子抖成一团。她没敢说任何多余的话,在雨里站了许久。

她只是想,能再看见他一眼。如果有福分能相见,她也只希望自己停留在青春的芳华里。她没有想得到更多的,只是觉得,能远远的在舞台下,痴痴地望着,听着,已经很是满足幸福了。对于她来说,回到家乡,看见了他,并且埋在了他的身旁,这些快乐已经足够多了。对于他来说,一个一未见的痴情女子,只为那遥遥一瞥就甘愿苦难,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打开的死结,也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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