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我们读诗吧

《敬献与微澜》作者：魔头贝贝
1
这么些年从没
给你写过一句话

这么些年过去了
你依然摆摊儿
而我
经常喝大

这么些年
为几块钱

对他们陪着笑脸

2

有时候我喜欢看你
睡觉的样子。
有时候我突然
特别喜欢你。
有时候我看你睡觉的样子会突然
觉得恐惧
当深夜酒醒
明月照临。

那是我的身体
未来
的尸体。
那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
曾经年轻。

3
暖风轻吹把春天
送入花朵晃动的嘴唇。
一堆人的世界
忽然剩下一个人
和青青的麦地。
斑鸠的叫声穿过树林
黄昏昏黄。
熟悉的场景
要多熟悉
有多熟悉。
你不在这里。

4
暗下来的一天亮起星星
他们在歌厅跳舞
在大街上
发出笑和别的声音
烧烤的炉子炭红火旺。
我搂着你的腰
给你缺乏的杯中斟满酒。
我们的亲密显得我们好象不是
做了七年的夫妻。
你手腕裸露的部分皮肤粗糙
摸起来涩涩的。
因为洗衣洗菜洗碗
日复一日被凉水侵蚀。

5
雨水冲掉昨天小孩子在我家门上粉笔写的算术题。
雨水冲掉
马路和树叶表面的灰尘。
推着红自行车
举着蓝底碎小白点的伞
穿着
纤细的高跟鞋。
如果你不突然抬起头对楼顶的我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就象
一个我从未认识的女人。

6
许多年前
两个人坐在
露水打湿的草坪。
薄薄的雾
慢慢升起。
那好象是
夏秋之间
天空好象有一团
朦胧的月。
当谈话静下来
不知名的小虫子
仍在唧唧。
你的手
似乎无意中
触到她的腿
而为了掩饰什么她扭过脸
望着黑糊糊的树林
（风一吹，树林就唰唰响）。

天微微有些明了。
有人
跑着步经过身边。

7
长江中，往来的船只贩卖自己。
流动的江水，远看，似乎停滞。
大群的欧鸟俯冲下来，啄着
人们抛弃的面包渣、塑料瓶。

说出来就是黑暗的。
说出来了，舌头发苦。
奶奶的坟距长江
只有两公里。

8
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呆在教室里
我们来到河边
并排躺下。
她的手属于我。

有时候几只燕子
飞快掠过
使水面荡起
一圈一圈的波纹。

9
没有人看见你。
没有人看见
你坐在树下
听昆虫的声音。
中午的村庄
懒懒的阳光
散落田间的坟墓
开着紫色白色的小花。

我不记得曾经做过的事。
我记得
她穿着红裙子
头发
飘扬在五月的风里。
没有人看见
我坐在树下
开着紫色白色的小花。

10
山顶上小雨变成
一粒一粒的雪籽。
桃花刚刚绽开
有的粉红
有的深红。
对面悬崖的洞穴冒出白云
一朵一朵。

已经这么些年了
我仍可以看见他和她
沿着陡峭的台阶一级一级
小心地往下走。

11
冬天傍晚
我和灰白头发的父母边吃饭边看电视
还有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妻子
粉蒸排骨冒着热气。
许多人注定
也这般如此
并在不经意中发现
窗外一簇一簇往下落的
没有声音的雪。

12
我喜欢你。
黑黑的长长的头发
嫩黄的毛衣。
我喜欢含着你白白的手指时
你看着我眼神里的安宁。
十多年前在武汉华中师范
我们晚上在林荫道散步
树背后一对对情侣
身体紧紧缠在一起
你好象意识到了什么
故意
稍微离我远点儿
从图书馆透过来的灯光
使我们看见
刚刚绽开的桃花。
第二天我们把桃花拍进照片里。
它粉红
你微笑
我显得严肃
我们错开
大约两厘米。
东湖的水面飘着淡淡蓝烟
我喜欢
那时候没有拍进照片的
所有人和风景。
十多年后
风景也许还是那样
有的人
却可能已经死了。
也有的人
比如说我
在河南南阳官庄镇
一个阴天
给你写这首诗。

13
和你们在一起。
和你们珠圆
玉润的女孩子。
老年人头上的白发
年轻人
过早浑浊的眼睛。
天空干净
尘世安宁。

天空灰暗
眼看
要下一场暴雨。
和你在一起
和你
风中飘飞的裙子。
已经好几个月我对你没有一点性欲
但现在我喜欢你。

14
白酒。
后来啤酒。
后来你关机了。
我记不清说过的话。

醒来。
淡紫的喇叭花
深红的月季花
金黄的南瓜花
在楼顶上。
在细雨中
有些身体静静开着。

15
鸟群一次次降落又飞起。
春夏秋冬。
楼下邻居们玩着纸牌。

风霜雨雪。
地图上我和你
靠得很近。

16
七月
下午
附近传来打夯机嗡嗡的建筑声。
一本书。
凝重的黑色封面
寄自杭州。
第三十二页
印着我在南阳官庄镇写你的诗。
你不知道你裸露的脚趾有多迷人
在四月下午明亮的光线里。
象清凉的水中那些洁白圆润的卵石
至今闪烁在武昌东湖岸边。

17
雨落着。
一幢幢楼房
面无表情。
一堆堆废墟的未来。
曾经
我想迅速长大
象父亲那样做任何
想做的事。
现在我已等于母亲
拉着我上幼儿园的岁数。
去年夏天她躺在

氧气瓶旁边
手腕扎着吊针。
我搀着她到厕所
想起小时侯她抱着我拉屎撒尿。
我没有自尊
她没有皱纹。

18
郁郁黄花
苍狗白云。
在我值班的地方除了这些还有
海棠和蔷薇。

在我不在的地方
白云苍狗
黄花郁郁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当海棠和蔷薇
落了又开。
我放下报纸
埋头剪指甲。

19
曾国藩陈独秀的码头。
松荫下
姚鼐琢磨章句。
古老的群山中
你用竹篓背着我
手指伸向青菜和露珠。

阴云里久久
憋着农药的滋味。
江水拍打
月光松弛。
你皱缩的皮肤感觉不到泥土冰凉
因为红漆棺材钉得严密。

20
有时候绿叶是黑的当暮色更浓。
有时候
春光明媚
姹紫嫣红
象蓝天下静静摆放的花圈。
一个小孩子牵着妈妈的手
边跳边唱
象一只随时都可能断线的风筝。

床单变旧
筷子磨损
我们进入
停靠肉体的房屋。
有时候我们吵架
很快又和颜悦色。
我们陷在剧情里
忘记了身外的星空与生死。

21
插进酒瓶的花枯萎了。
里面
有更多东西在凋零。
庞大的建筑
微弱的身体。
里面有一把
剪刀在咔嚓咔嚓。
仿佛幽深的峡谷
回荡啊啊的喊叫。

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事实是
我每天下班
然后和你一块睡觉。
你喜欢抱着我正如小时侯
我总爱搂着枕头。
明月在照耀。
里面有群山
可望不可及。

22
在大地上建造房屋。
拘留
然后垮掉。
爱着的瞬间
明亮的蓝天。
一个婴儿含着乳头的片刻满足。

比空气还轻当我们
淡淡地飘出烟囱。
当我把目光转向花白头发的父母
仿佛定格在眼珠里的遗照。
比皱纹
还要深刻的划痕。

秋风默许着凋落和尘埃。
你真好
虽然青春不再。
灼热的幽暗
贴紧的嘴唇。
在最终的忘却中。

23
过去的事物经常回来。
这让我有机会
重新审视它们。
背景转换
象置身殡仪馆。

象小女孩你蜷曲在被窝。
象可爱
陌生的猫咪。
你给我洗澡的样子象妈妈。
水中的你
散发着好闻的奶味儿。

午饭通常是
面条加蔬菜。
晚餐我们到父母那吃。
白米饭
四双筷子。
我有个妹妹在青岛
弟弟在北京。

深夜从屠宰场下班我有鲜血和骨肉。
象只猫咪你在被窝蜷曲。
我感到你的温度
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我感到我活着。
这让我有机会
在殡仪馆失声痛哭。

24
一堆骨头不属于
任何人。
新生的坟墓。不属于我。
有些早晨，鸟格外明亮。

有些长夜我属于
卧室和妻子。
我们看电视。她忽然咯咯笑。
同样的情景也许
也发生在隔壁、纽约。

就是那种
说不出来的蓝。几片淡淡羽毛
漂浮其上。
回想中的童年，也有仿佛味道。

起先是乳头。后来是
手。
现在我牵着你，慢慢走。
有些时刻我竟然
对你发脾气，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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